一位農民,把一株偶然間發現的野果馴化為商品果,甚至推向全國的可能性有多大?
“那必然是幾億分之一的概率。”胡秉龍說。胡秉龍家在遼寧省丹東市虎山鎮的豺狼溝,2002年,他和朋友無意間在山上發現的一株野果樹,改變了他和整個村子的命運,這件事至今想來,胡秉龍仍覺得不可思議。
這株野果便是近年來的新晉網紅“奇異莓”,學名“軟棗獼猴桃”。作為獼猴桃家族的一員,軟棗獼猴桃果肉與獼猴桃一模一樣,但皮薄而無毛,個頭只有棗子般大。有關研究數據表明,其熱量低,維生素C含量為蘋果的20倍,膳食纖維是橙子的4倍。
2018年,新西蘭進口的奇異莓在中國超市賣出了一斤近200元的高價,深受國人熱捧,近兩年來,更是成為新晉網紅水果,但鮮為人知的是,這一品種同樣生長于中國東北地區,且擁有一個有別于“洋名號”的名稱“龍城二號”。
正在成熟的“龍城二號”軟棗獼猴桃。 樹森 | 攝
胡秉龍便是種植技術的探索者。與網絡上流傳的照片不同,58歲的胡秉龍穿著一件略顯陳舊的襯衫,當外地來賓提到網上流傳的關于他的“農學學歷背景”時,胡秉龍擺擺手道:“不是,我就是個農民。”盡管擁有“龍城二號”帶來的財富,但胡秉龍每日的工作如今還是只有一件——守著院里的“龍城二號”母株,一遍遍地琢磨。
“不是我發現了‘龍城二號’,我總覺得是‘龍城二號’選擇了我,我有責任讓更多人了解這個果子。”胡秉龍說。在今年11.11期間,“龍城二號”軟棗獼猴桃登陸拼多多秒殺頻道,在平臺的集中曝光下,日均銷量超過2萬斤。從發現野樹到總結種植技術,再到通過電商平臺將軟棗獼猴桃銷往全國,胡秉龍的命運與“龍城二號”交織而行。
野樹有了名字
“這就是最早的樹,全國的‘龍城二號’都是從這幾棵母株出去的。”胡秉龍說道。“龍城二號”母株所在地是一方不到50平米的小院,但這個簡易的小院是胡秉龍的實驗室,在他一遍遍地試驗和總結下,“龍城二號”——這顆20年前不知名的野果,才逐漸走入尋常百姓家。
胡秉龍養護“龍城二號”母株的小院。樹森 | 攝
20年前,蘋果、梨、橘子等水果仍在中國人的餐桌上唱主角,那是一個連獼猴桃都尚未普及的年代。2002年,胡秉龍與朋友在山上偶然間發現了一棵果實形狀少見的“狗棗子”樹,但與東北地區常見的“狗棗子”不同,“不是圓形,是長條形,個頭大,一嘗,嘿還挺甜。”胡秉龍當即采了滿滿兩兜帶回了家。
野果很受胡秉龍一家歡迎。盡管沒有人見過長條形的“狗棗子”,但胡秉龍記得,當時家里人和村民都說“甜”,于是,第二天,他索性上了山,與朋友一起挖了數十株野樹,分別移植回了家。“農作物大都喜水”,憑著一股對農作物的樸素認知,胡秉龍把挖出來的野樹都栽在了河套邊上,在當時的他眼里,種野樹可不是一份營生。
如大多數農民,胡秉龍種過地、養過蠶,當過送水工,在開始投入種野樹前,他奔波于東三省集市,依靠兜售小商品討生計。直至2011年,為了就近照顧母親,胡秉龍結束了“江湖買賣”,在村里琢磨起新的營生。可豺狼溝實在太小,“我就是個農民,除了種地,還能做點啥”,最終,他將目光放到了那幾株野樹上。
胡秉龍將河套邊的野樹移植回了家中的小院落,可野樹并不好養活,他很快便發現了種野樹與種蘋果的差異,“咱以為跟種蘋果一樣呢,挖個深坑種下去,結果地徑位置入冬就凍壞了”,他便把樹挖出來再種,這一次只是簡單地培土,出乎意料地,到了春天,野樹居然存活了,“一著地就能長”,由此,胡秉龍總結出了野樹種植的第一條經驗:“不挖深坑,土培就好”。
胡秉龍還記得2012年的豐收時節,那一年,野樹長了好多果子,他把果子帶到市場上賣,村民們贊不絕口。漸漸地,“胡秉龍家的野果子可甜了”在豺狼溝里傳開,很多村民也開始種起了“野樹”,通過嫁接、扦插等方式,胡秉龍給村民們分苗,一時間,他成了村里的“小名人”。“野樹怎么能沒有名字?”胡秉龍第一次感受到如此大的成就感,他用自己和當初挖野樹的朋友名字,給野樹起名“龍城二號”。
有了名聲,也有了煩惱
野樹有了名字,就像某種儀式感加持,胡秉龍更加投入地研究起種植技術。通過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觀察,他總結了好些種植技術,甚至還記錄下來,一有村民談起“龍城二號”,他就拿出小冊子給村民講解,“最適宜的生長溫度是20-28度”“藤條可以一直長,用架子支起來,確保受光和生長”“東北9月就打霜,霜打后更甜,霜后再采摘”……
按著胡秉龍總結的經驗,很多村民順利開種了“龍城二號”,而一遇到種植問題,他們就帶著枝條上門詢問“這個葉子為什么發白”“怎么還不開花”……“一有問題我就幫忙解決,不懂的我也得琢磨呀。”胡秉龍說。
為降低9月冰雹帶來的損害,許遠父親給軟棗獼猴桃樹拉上了網。樹森 | 攝
“真能結那么多果子嗎”“都種,種出來有人買嗎”“都是農民,他講的能信嗎”……而沖擊最大的莫過于村民種的“龍城二號”居然開始不結果子,這急壞了胡秉龍,他開始沒日沒夜地想辦法。蜜蜂負責傳粉,胡秉龍就買來蜜蜂,日復一日過去,果樹還是沒有坐果跡象,他一遍遍地給果樹做檢查,“葉片、枝干都正常,到底是什么原因呢?”
偶然間,胡秉龍發現,不同果樹的花存在著些許差異,“有的花的花柱后有小小的圓棗,有的花沒有,開完就謝了。這樹難道分公母?”胡秉龍大膽猜測,他將雄株的花采集起來,人工給雌株授粉,為提高授粉效率,他把雄株的花浸泡在水中,用噴頭噴灑在雌株的花上。他還把這一發現和噴花的辦法告訴其他村民,村民們都覺得難以置信:“樹還分公母?瞎搞。”結果一番游說下來,只有幾位村民采取了和胡秉龍一樣的辦法。
胡秉龍記得很清晰,那一年秋收時,只有自己和幾位采取了同樣方法的村民家收獲了果子,“連我都覺得神奇。”胡秉龍說。許遠是胡秉龍的外甥孫,“00后”的他開始通過各種途徑尋找科學的證明,他將“龍城二號”送到了當地農研所,鑒定結果顯示,“龍城二號”學名為“軟棗獼猴桃”,屬于獼猴桃科獼猴桃屬。
相關學術資料顯示,軟棗獼猴桃與獼猴桃相似,均屬于雌雄異株的品種,雄株只開花不結果,也就是說,如果雌雄株達不到合適配比,果樹便無法結果。
原本村里還將信將疑的村民們徹底信服了,紛紛找到胡秉龍,請他幫忙查看雄雌株配比,傳授噴花技術。“我一個農民哪知道‘龍城二號’跟獼猴桃一個祖宗,我也沒有儀器,全靠觀察和摸索。”胡秉龍笑說。
事實上,在胡秉龍之前,國內對于軟棗獼猴桃的各方面研究并不多,普通消費者的認知度更是極低。軟棗獼猴桃第一次引起國人關注,還是因為“奇異莓”,2018年,這一在超市一斤賣到近200元的新西蘭進口高檔水果受到國人熱捧,人們不知道,洋氣的“奇異莓”在中國東北地區早有成規模種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