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上首個邁步前行的機器人,乃是一個青銅鑄就的巨人,名曰塔羅斯。其誕生之地并非麻省理工學院的機器人實驗室,而是源自希臘神話中的創造之神赫淮斯托斯——早在荷馬時代,希臘人便已構想出機器人仆人、能夠自主活動的雕像,乃至古代形態的人工智能。而在印度的傳說中,佛祖留下的圣物更是由機器人戰士守護,這些戰士的設計靈感竟然源自希臘羅馬的真實自動裝置。從杰森與阿爾戈英雄、美狄亞、代達羅斯、普羅米修斯到潘多拉的寶盒,我們都能從中發現自動裝置的“神話”身影,其中不少機器還被描繪為采用與人類工匠制作工具和雕像相同的材料與技術打造。事實上,古代社會已經見證了眾多能動裝置的誕生,而這一切在學術重鎮亞歷山大(可視為古代的硅谷)達到巔峰,那里涌現了無數令人驚嘆的自動裝置創造。
塔洛斯之死”,魯沃瓶畫細節
阿德里安娜·梅厄所著的《神工智能:諸神與古代世界的神奇造物》是對創造人工生命這一永恒追求的開創性闡述,我們從中得以窺見古希臘、羅馬、印度及中國神話如何構想人工生命、自動裝置、自驅動裝置與人類增強技術,以及這些神話構想又如何與古代真實存在的能動機器相互映照,共同勾勒出人類智慧與想象的輝煌篇章。不僅如此,這本引人入勝、圖文并茂的作品還揭示了古代神話如何預言了當今機器人技術和人工智能領域的諸多尖端創新,同時也彰顯了科學如何始終深受想象力的驅動與啟迪。作者通過豐富的歷史和文化背景,將古希臘神話中關于人造生命和智能機器的想象與現代人工智能技術的發展進行了巧妙的對比和聯系,為讀者呈現了一幅跨越時空的壯麗畫卷。
人類存在的意義是什么?自視為理性的我們,是否僅僅是諸神手中的操縱木偶?古希臘人長久以來沉浸在這樣的追問中,而流傳下來的神話故事,正是他們深層心理與思想探索的鏡像。諸神與凡塵間錯綜復雜的情感糾葛,不僅映射了人類企圖駕馭乃至超越自然界的深切渴望,也揭示了與之相伴的畏懼心理。隨著科技的飛速發展,神性與人性的界限日益模糊,人類對于科技所蘊含的既璀璨又幽暗的力量,內心充滿了興奮而憂慮的復雜情感。這種情感反應是否為現代社會的特有現象?答案是否定的。早在約3000年前,古希臘的先人們就已對人造生命、基因改造、自動裝置乃至人工智能等尖端科技的未來,展開了絢爛且充滿想象力的探索與構想。
普羅米修斯以泥土塑造人類,并盜取天火;伊卡洛斯與父親搜集鳥羽制作翅膀,企圖逃離迷宮囚禁;赫淮斯托斯用青銅鑄就機械巨人,守護克里特島;皮格馬利翁的象牙雕像因神祇的恩賜,幻化為肌膚白皙的少女;而潘多拉作為活靈活現的人偶,被宙斯派遣至人間,打開了帶來災難的盒子。甚至,古印度典籍中記載,佛陀的遺骨舍利是由仿古希臘羅馬設計的武裝機械人嚴密守護。當我們以“生物技術”和“機械技術”的視角審視希臘神話及歐亞古代傳說時,這些看似“科幻”的情節便獲得了全新的解讀和意義。
雅典娜正用黏土制作一匹馬的模型。雅典紅繪風格酒罐,約公元前460年
盡管古代神話中的想象與實際工藝發明并不完全等同于現代意義上的機械和人工智能,但其中隱含的與現代科技觀念相呼應的科學知識與預見性,卻不容忽視。大約在電影被發明之前的2500年,古希臘花瓶畫家以一種近乎“電影化”的技巧,繪制了關于著名的青銅機器人戰士塔羅斯、高科技女巫美狄亞,以及執行邪惡任務飛向地球的女機器人潘多拉的故事。這些故事后來成為了諸多經典神話的源頭。在諸如《大都會》(1927)、《弗蘭肯斯坦》(1931)、《杰遜王子戰群妖》(1963)、《銀翼殺手》(1982及2017重啟版)等電影中,乃至近期的科幻影視劇如《機械前鋒》和《西部世界》中,我們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這些古老神話的回響。
這些想象反映了人類企圖戰勝衰老與死亡、強化自身能力,甚至創造出具有自主意識的“人造生命”的永恒追求。然而,隨著人工智能技術的飛速發展,我們也面臨著越來越多的倫理和現實難題。阿德里安娜·梅厄通過深入的分析和討論,揭示了這些難題的根源和本質。例如,當機器人和人工智能開始具備自主意識和決策能力時,我們該如何界定它們的身份和權利?當這些技術被用于軍事或政治目的時,我們又該如何確保它們的使用符合道德和法律標準?這些問題不僅關乎科技的發展,更關乎人類的未來和命運。《神工智能》跨越了令人驚嘆的時間長河,在展現一幅幅奇妙、廣闊且深邃的科技工藝奇觀的同時,也揭示了古代智慧如何預先觸及并解釋了當今圍繞人工智能、人機合作以及超人類主義的諸多爭議。